“用一种尊重并带有怜悯的目光观看这个世界,似乎是马格南摄影师的大致风格。”
看到蜂巢艺术中心的馆长夏季风这样在微博上感叹。
在雾霾和雾霾中间放晴的间隙去央美美术馆看了下展,央美美术馆的二楼正在展览日本摄影师久保田博二的照片。
久保田博二是大名鼎鼎的玛格南摄影通讯社第一位亚洲摄影师,而拍摄中国是他最知名的作品。
他曾在80年代游历了中国所有的省份,拍摄了超过20万张照片,并在1985年完成了当时最出色的一本记录中国的摄影画册——《China》。
1978 ・北京・在天安门前合影的人们
1979 ・上海・在外滩晨练的人
1979 ・安徽黄山・鸬鹚捕鱼的日子
1980・内蒙古包头・早晨前往包头钢铁厂的大潮
1980・宁夏中卫・背羊皮筏的人. 做一个羊皮筏子要用掉多达十五只羊,费很多工夫。这些筏子大多数能够用五年。
1981・辽宁鞍山市・一个穿越煤矿工地的男子
1981・山东青岛
1982・内蒙古
1982・河南巩县. 永定陵巨大的陵墓,葬着北宋的皇帝
1982・云南西双版纳. 小和尚在挑水。在西双版纳,所有的水井都加以装饰,像圣地一样保护起来.
1983・广东广州
1983・浙江杭州, 祖先祭祀活动
1984・西藏城关区
1984・海南岛. 细绳修面
1984・北京昆明湖・滑冰的人们. 昆明湖上的滑冰者。清朝的慈禧太后挪用海军经费,修复颐和园。从北京市中心只需坐一小时的公交车,就可以来玩滑冰.
一个扛着农具从田埂走过的农妇,一群会让我回想起祖辈的青春的天安门前合影的人们,青岛的海边有人锻炼、有人看书,还有人只是就那样路过,看久保田博二的摄影展时我其实不太能意识到这是我出生前的中国,是我没有见过的中国。
“久保田的照片对拍摄对象不做评判,清白如水,不需解释。”著名摄影师厄威特这样评价久保田。
“清白如水”,嗯,对。比起同时代更多摄影师对准的富有典型的中国时代变革意义的场景,久保田博二更多是兴趣盎然地把镜头对准了一个日常的、平静的中国,并无意于用镜头发表演讲。
1983・江西南昌・赶鸭人. 这个地区邻近鄱阳湖,养鸭的农民特别多。由于引入了独立生产经营责任制,鸭子的数目有限制,可以饲养大约400只。
1982・广东广州・在茶馆喝早茶的人们
1981・吉林省吉林市・划桨渡过松花江人们. 一艘船横渡浓雾中的松花江。乘客们紧紧握住船桨,划船渡过水流湍急的河。
问他为什么要来中国?
“毋庸置疑,中国是每个日本人都想去走走看看的国家。”
他前后花了7年时间,来了45次中国(当时外国人签证最长逗留时间为93天),终于踏遍了中国所有的省和自治区——最冷的是在佳木斯的森林地带,零下50摄氏度,最热的是夏天的吐鲁番, 45摄氏度。
1985・新疆吐鲁番
即使在今天看起来,这仍然是一个庞大的摄影计划,更何况在大多数地方都没有对外国人开放的30多年前。
“那时的世界不是今天的世界,那时还没‘全球化’,世界也没变成托马斯 · 弗里德曼所说的‘平的’,很多地方还看不到麦当劳、玻璃墙、摩天大楼,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地区、每一座岛屿、每一个民族都有独特的传统和风情—这种源自历史地理的差异,让世界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整体感,而不是今天表面上全球化,实际上却碎片化、虚拟化、空心化、美国化。
久保田们生逢其时,在世界消失之前,他们看到了,拍过了!”
南无哀在《中国摄影家》杂志的文章里这样感叹。
不要说当时中国人还没有多少人拥有相机,即使有相机,想要做到这样也不容易,经费就是一个大问题。
从拍摄到展览、画册,七年间久保田花费了约50万美元(当然,后来他都靠卖版权做展览赚回来了)。有次拍摄的胶卷用完了,久保田直接让妻子从日本送了过来。
1979・广西
他曾两次航拍桂林(是第一个在中国航拍的外国人),并在之后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大型的桂林航拍摄影展览,展览照片尺幅巨大,一时轰动京华。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次展览的墙上,就放了不久前逝世的摄影大师马克·吕布在书籍《摄影师久保田博二》的序中写的一段话也许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论是与谁打交道,博二都展示出与生俱来的政治技巧和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建立人脉关系网,他让我想起我一直铭记在心的一句话:‘优秀的摄影师远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技术人员。他们也是深谙世事、懂得如何研究和谈判的大师。’”
他出生于1938年,是普通的批发鲜活水产品的家庭的孩子,亲眼目睹过战争中被射杀的人们,经历过战后的贫困。后来去美国学习摄影,再到缅甸拍摄,之后通过拍摄中国一跃成为世界知名摄影师,都少不了久保田结识的贵人相助。
他在接受《生活》杂志采访时这样回答过之所以得到超高规格待遇的原因:
直到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我才有机会结识了西园寺公一先生。
西园寺家族在日本是与近卫家族齐名的名门望族。
他委托我帮忙制作赠送给中国访日代表团的礼物——摄影集。
直觉告诉我,见到这位先生就可以帮我打开去往中国的大门。
于是,我决定即使自费也要接下这个工作。
在工作的过程中,我提出了想要前往中国的想法,但没有音信。
没想到1978年的夏天,他的秘书联系我说:“公一先生让我问问你,是不是还想去中国?”
我回答:“当然。”
就这样,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
首先是去北京,用大约一周的时间商议细节,新华社帮忙安排了那次的行程。
新华社摄影局局长问我:“您想拍点儿什么样的照片?”我回答:“全部的省。”这让对方大为吃惊(笑)。
西园寺公一先生,是与天皇家族交情匪浅、两度担任过国家首相的西园寺公望的孙子,与周恩来总理也有过交往的人物。
虽然周恩来总理当时已经过世,我还是在当时受到了如同周恩来总理的友人般的接待。
真的非常幸运。
不得不承认马克·吕布说的是对的。
久保田博二的照片
《生活》杂志还问了另一个问题:“现在回想起来,1980年代的中国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在中国现代史中也是一个特别的时期吧。
“文革”也结束了,是一个人们充满了纯粹和好奇心的年代。
我在小时候经历过了战争,也经历过了战后长时间的贫困。
因为都有过从战争中被解放出来的经历,努力生活向前的生存意义是大家共有的。
所以,那个时候的人们都有着积极美好的表情。我最初到访的中国也是如此。
这次展览除了他拍摄中国的照片还展出了久保田55年摄影生涯里在世界各地拍摄的照片。
1963・美国华盛顿
久保田博二偶然拍到的这张民运照片后来成了美国社会史上一张著名的照片
1970・印度加尔各答
1971・加尼福尼亚
1975・越南西贡
1978・缅甸大金石
1976・印度德里红堡
1978・缅甸
1986・朝鲜街头
1992・美国纽约
2001・日本冲绳
2002・日本奈良
用相机捕捉了这个世界50多年的冲突和文化巨变,77岁的久保田博二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拍摄的意思。
他甚至想要记录下自己的死亡:“虽然不太确定怎么做,但我认为它会是我最棒的终结作。”
有人看完这个展后在微博上感叹:看完展觉得自己之前去过的地方都白去了,又觉得应该去更多的地方。
而我的感受是觉得似乎去过世界各地也无法满足我一个故事癖的需求,看每张照片都觉得想知道活在里面的那个人的完整故事……